建世界一流大学需认清优势和短板
——访天津大学党委书记刘建平
□ 人民政协报记者 解艳华
●建设“双一流”大学，我觉得要在前边加一个定语，就是“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就是要主动对接国家需求，承担改革任务。
●通过调研，我们发现人才培养全过程中最大的一个短板，就是大学生的实习、实践环节跟不上。
●不同学校类型的创新标准不一样，比如“985工程”“211工程”高校更注重基础研究、科学问题、国家重大需求的创新，地方院校更注重应用技术的创新。
高校有责任 有义务主动对
接国家需求 承担改革任务
记者：在您看来，什么样的大学是世界一流大学，什么样的学科是世界一流学科？
刘建平：建设“双一流”，我觉得要在前边加一个定语，就是“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虽然中国已经是第二大经济体，但人均GDP仍然排在80多位。中国经济已经进入中等收入阶段，但是产业结构还需要及时地进行调整。现在人们的物质生活基本得到了满足，开始追求生活质量，主要体现在对高质量、高科技制造品和对健康、文化、环境等的要求。但我们的很多高科技产品的关键技术依然依赖进口，比如：我们制造的大飞机已经上天、高铁大批出口，但是大飞机的发动机、高铁的一些关键零部件还是靠进口。改变这种现状，不仅需要大量的资金技术，还需要优质的人力资源，其中最关键的是科技人才，而高校是人才培养的主力军，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今年已获的国家科学技术奖中，高校在全国授奖项目中继续保持高比例。按照教育部的统计，全国共有120所高校作为主要完成单位获得了2015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三大奖174项，占通用项目总数233项的74.7%。
目前国家正在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高校有责任、有义务主动对接国家需求，承担改革任务。所以，一方面我们要以立德树人为根本，培养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大学生；另一方面还要以支撑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服务经济社会发展为导向，建设中国的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
记者：创建世界一流大学，您觉得现在最关键的、最先开始要做的是什么？
刘建平：现在国家层面的实施细则还没有下来，作为天津大学来说，首先要做好顶层设计，比如：我们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和任务、具体措施等。具体来说，就是学校希望能在2020年有若干学科进入世界一流，到2030年，能有更多的学科进入世界一流，继而初步进入世界一流大学行列，最终到本世纪中叶时，我们能真正成为世界一流大学。
当然在做这些设计的时候，首先要发挥好自身的优势学科，进一步做强自己的优势学科，同时也要有问题导向，就是要找出我们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短板。比如说，目前来看，天津大学的文理医学科实力比较弱，还有交叉学科也需要加强等，这就需要我们采取措施，补上短板。我们最主要的是加大改革力度。
尽快制定国家层面的大学生
实习法或条例 提高人才培养质量
记者：刚才您提到人才培养，这几年您的“两会”提案都是关注大学生培养质量，您认为现在人才培养的短板在哪？
刘建平：人才不外乎引进和培养两种方式，主要靠培养。我们培养的人才质量到底怎么样？还是要靠市场检验。多年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大学生就业工作，但在实际中，大学生就业面临一个窘境：一方面，企业招不到合适的人才；另一方面，有些大学生又找不到工作。这说明我们的人才培养质量出了问题，通过调研，我们发现人才培养全过程中最大的一个短板就是大学生的实习、实践环节跟不上。
要真正了解行业发展前沿，必须让学生到企业中去，到实践中去。只有这样，才能更有效地培养大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才能够推动“中国制造2025”目标的顺利实施。所以，从2013年担任全国政协委员以来，我一直关注这个话题，并连续几年提交相关提案，希望全社会共同关注并努力解决大学生实习难的问题。
记者：您认为如何解决大学生实习难？
刘建平：2012年，教育部、中宣部、财政部等7部门联合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高校实践育人工作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明确提出，各高校要把实践育人工作摆在人才培养的重要位置，确保人文社会科学类本科专业不少于总学分（学时）的15%、理工农医类本科专业不少于25%。可是现实中却实现不了，这是为什么呢？大学生实习，特别是理工科大学生实习途径有哪些？校友推荐或者到合作单位，基本都是靠关系；学校主动请求人家接收一些学生实习，企业积极性并不高。原因是什么呢？企业觉得接收大学生实习增加了生产成本，影响了生产效益，同时还要承担一些生产和人身安全责任。
因此，我建议相关部门应尽快制定国家层面的大学生实习法或条例，保障大学生实习权。其次，政府应加大调控和扶持力度，在国家教育财政支出中设立“大学生实习补贴专项”资金，以分担企业成本；推动设立大学生实习保险险种，建立健全高校学生实习安全责任分担机制，解除企业后顾之忧。同时，政府要将接收大学生实习作为高新技术企业认定的必要条件。最后，有关部门要建立多方协同合作的长效机制，强化大学生实习的公共服务。比如：国家设立由社会保障、工商、法律、教育等行政主管部门和行业协会共同组建的大学生实习服务机构，免费向大学生提供实习政策咨询、供求信息等方面的服务，为大学生实习搭建公共平台。此外，国家还应借鉴美国、加拿大等国经验，探索体系化、制度化的合作教育模式，切实提升企业接收大学生实习的主体性和积极性。
记者：您如何看待大学生创业？
刘建平：我觉得不仅仅是大学生，全社会都应该有创新创业的观念和意识。最近这几年，各级政府对创新创业给予极大关注和支持，氛围非常浓厚，但是要让大家都从骨子里认同，还需要一个过程。
对于那些不安于现状、有自己兴趣点的大学生，我觉得就要因势利导，发现他们身上的闪光点，对其进行个性化培养。这样就有可能出现一些走出校门，能够马上创新创业的学生。实际上，创新创业很难，成功率也不高。但没有关系，因为全社会都重视这个问题，尤其是高校要把创新创业的精神贯穿到教育教学的全过程，我们都来关心这个群体，将来一定是会有成果的。
记者：您身边有没有创新创业的案例？
刘建平：天津大学有一些这样的个案，比如我们一个很年轻的校友，1983年出生，现在是微乐公司的董事长。他上学的时候，对手机软件很感兴趣，当时就有很多想法，毕业之后开始创业，我曾听他讲过很多创业的艰辛历程，但是他挺过来了，现在也做得非常成功，目前微乐是全球最大的手机桌面动态内容服务提供商，凡是安卓系统的手机都用他们的软件和产品。
创建“双一流”大学 要推进综合改革
记者：现在社会上有一种误区，就是把“双一流”建设和双创对立起来，您怎么看？
刘建平：“双一流”建设一定要和双创紧密地结合起来，只不过不同学校类型的标准不一样，比如“985工程”“211工程”高校更注重基础研究、科学问题、国家重大需求的创新，地方院校更注重应用技术的创新，要以此为契机推动高等教育改革，提高人才培养质量。
记者：围绕“双一流”建设，天津大学做了哪些改革？
刘建平：近年来，特别是十八届三中全会以后，高等教育综合改革进程加快。从天津大学来讲，我们从四个方面初步制定了综合改革的方案。
首先是人才培养体系的改革。对接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国家战略，我们在人才培养方面尤其注重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
其次是人事制度改革。我校结合准聘、长聘制度及分类薪酬制度改革，激发各类人员工作的激情与潜力，实施精细化分类管理制度。针对不同系列人员在聘任、评价、支持和管理等方面建立了相应管理制度。
第三是科研创新体系改革。最近国务院出台了《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若干规定》，这是广大科技人员盼望已久的一个文件。过去大学不拥有对科研成果的转让收益权，甚至连处置权都很微弱。现在权力下放，天津大学规定，科技成果转让的收益，团队或个人不得低于70%。我们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成果转化中心（技术转移中心），全国共有24家转化分中心，极大调动了师生员工特别是老师们进行科研成果转化的积极性。
第四是学校治理体系改革。比如：我们把行政权力、学术权力、民主权利的边界定好，该行政管的事行政去管，该学术管的事，充分发挥学术委员会的作用，该行使民主权利的，一步也不能少，要明确地走民主程序，行使广大教职员工的民主权利。
一流大学要做一流的事
——访天津大学校长李家俊
□ 本报记者 张华 宋雪峰
2015年11月，国务院下发《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这是我们国家第一次以政府名义正式提出我国大学、学科要在一定时间内进入世界一流前列的宏伟目标。作为著名“985工程”大学的掌校人，天津大学校长李家俊认为，“一流大学就要做一流的事。”
记者：在您看来，“双一流”战略提出的意义是什么？
李家俊：过去20年间，经过“211工程”“985工程”的持续建设，我国一批大学开始跻身世界知名大学行列。但与世界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大学的发展水平与世界一流大学还有差距。我们提出来要建设科技创新型国家，要实现“两个一百年”的战略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如果没有一批大学进入世界一流，甚至世界一流的前列，这个目标就无法实现。
拥有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将为经济社会转型升级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支撑和精神动力。西方发达国家的崛起就印证了这一点。19世纪德国的崛起得益于柏林大学等一批世界一流大学的应运而生，20世纪美国的发达受惠于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一批世界一流大学的出现。西方发达国家依托一流大学带动国家富强、引领世界潮流的发展路径表明，一流大学在国家崛起、社会进步、文化繁荣中担当着重要角色。
记者：在您看来，什么样的大学可以称作“世界一流”？天津大学对自己在“双一流”建设中的定位是什么？
李家俊：世界一流大学并不存在公认的统一评判标准，其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实质意义。尽管如此，深入分析目前大家公认的世界一流大学，还是可以归纳出一些基本特征的。如：科研成果卓著，学术声誉崇高；学术大师汇聚，学生素质一流；学科水平很高，门类较为齐全；国际化程度高，留学生比例高；经费投入大，办学设施优良；管理科学规范，杰出校长掌舵等。
我认为，评价是否为世界一流大学要从两个维度看：一个维度是世界认可度，世界一流大学必须得到世界认可。另一维度是国内认可度，这是体现中国特色。对中国的大学而言，尤其是对像天大这样的工科特色鲜明的大学，评价其是否达到世界一流，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指标，那就是我们对国民经济发展作出了什么样的贡献，而不是简单地衡量发表的论文数量、衡量有多少个博士生点、曾经获得过多少的奖项等。
应当看到，当前对于大学的评价指标体系并不利于工科大学和工程学科的发展，不利于高端工程技术人才培养。但是国家发展、科技强国、创新驱动，最需要依靠的也正是工科。我们国家提出“中国制造2025”，美国提出“再工业化”，都离不开世界一流的理工科大学。美国的学生怕苦，不愿学工科，优秀的学生都去学法律、金融和医学，收入高、待遇好，可对美国的实体经济少有贡献。美国已经充分意识到这将是一个隐患。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很快，但最快的恰恰不是工科，也正是因为工科的投入大，见效慢。
我们特别强调大学的科学研究工作要聚焦国家重大战略需求、聚焦世界科技发展前沿、聚焦国民经济建设主战场，要做世界级的事。天津大学研发的“海燕”水下滑翔机器人、智能电网安全监控、柔性在线自动测量等一大批科研成果，不仅填补了国内的空白，在世界上也处于领先地位，更关键的是在国民经济领域得到广泛的应用。因此对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要在这方面有所倾斜。
现在，天大与世界一流大学还有很大距离，但我校的化工、测控等优势学科可以先建设成为世界一流学科。我希望到2020年，天津大学要有若干个学科达到世界一流，2030年要整体建设成世界一流。
记者：像天津大学这样的工科特色鲜明的大学，应该从哪些方面着手进行世界一流大学建设？
李家俊：首先，世界一流大学一定是聚集了一批世界公认的学术权威和作出开创性贡献的著名专家。目前，世界排名百强的大学吸引了全球超过八成的诺贝尔奖和菲尔兹奖获得者及2/3的高被引科学家。世界一流大学的教师具有较高的国际话语权，例如：机械工程学科100多种科学引文索引（SCIE）期刊主编中，超过八成来自世界百强大学。天津大学要想成为世界一流大学，首先必须保证有60%的教师是世界一流的。
其次，我们一定要培养出一大批卓越的、有创新精神和能力的工程人才。两会期间，我代表中国卓越大学联盟（以工科为特色的北京理工大学、重庆大学、大连理工大学、东南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华南理工大学、天津大学、同济大学和西北工业大学9所国家“985工程”大学，也称“E9”）提交了《加快培养高端工程技术人才，支撑“中国制造2025”》的议案。“E9”高校今后10年内至少要为国家培养20万符合国际标准的高端工程技术人才。这些人才是实实在在按国际上高端工程人才培养模式来培养的，天大与法国尼斯索菲亚综合理工学院合作创办的国际工程师学院即将在这方面进行探索。
（编辑 彭莉 本文刊载于2016年5月30日《天津大学报》第三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