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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报特稿】天大·人物:建筑学院教授王其亨及其“样式雷”研究团队

      2022-05-30       

探寻“样式雷”背后的故事

——记建筑学院王其亨教授

及其研究团队

你知道吗?中国六分之一的世界文化遗产均打上了“样式雷”的烙印。曾经欧美国家都认为,中国没有所谓的科学建筑,一切都是工匠随意为之。而“样式雷”烫样是对之最有利的回击。

“样式雷”家族在清代200多年当中设计了很多皇家建筑。“样式雷”烫样是古代的建筑设计师在施工之前做出来的建筑模型,供给皇帝呈览。

在我校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与“样式雷”家族紧密相连,他们在浩如烟海的文献文物中追寻古人的足迹与思想,他们在环境地势、平格运作、钦准烫样、图学表现的研究中与古代建筑隔空对话,他们秉承传统、执守情怀、扶墙上瓦、薪火相传、行于田野、成于凝思。历经时间的沉淀和无数的心血,他们终于在中华古建筑的法门中为世人呈出一座真正的“国家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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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廓然大公烫样


在2018年12月9日《国家宝藏》第二季第一期节目中,我校建筑学院教授王其亨带领的“样式雷”研究团队从幕后走到台前,他们与著名歌手王菲共同成为故宫博物院单霁翔院长推荐的第一件国宝——“样式雷”烫样的“守护人”。在这些建筑匠人40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中,中国古建筑史的设计理念得到了发掘,那些曾经被尘封的绝妙构思终于得到了正视,中国古建筑作品再一次凭借其不朽的灵魂被世人敬仰。而这一切成绩,离不开我校“样式雷”研究团队的坚持不懈。让我们一起走进他们,听他们为中国古代建筑设计正名,探索“样式雷”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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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校“样式雷”团队


“样式雷”:

打破中国建筑 “失语症”

中国古代建筑是否经过设计或如何设计?这个问题曾长期困扰国内外学术界。今人可以通晓古代各时期建筑形式与做法的演变,却鲜能洞悉并信而有征地阐发相关设计程序、方法,尤其是设计思想和理论,故和西方的建筑史学比较,也直接造成了中国古代建筑设计的“失语症”。

人们普遍认为,在中国古代,工匠只是一个技术工种,没有地位和思想。这种历史误解不仅存在于国内,还在全世界蔓延。英国学者弗莱彻主编的《比较建筑史》里那幅著名的“建筑之树”图就表明,在西方建筑学者的心目中,对于世界而言,被整个东亚范围视为圭臬的中国建筑不过只是发源早、但影响力小的一个次要分支。中国建筑的设计智慧远远被低估,患上了“失语症”。为了治好我们的“失语症”,从1930年开始,以朱启钤为首的有志之士创办了中国营造学社。此后中国的建筑学者,都在为此而努力。但只要深入研究古籍,就会发现中国智慧里最核心的概念很多都是从技术名词来的。弗莱彻那棵带着偏见的建筑之树,根基不断被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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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之树”《弗莱彻建筑史》

(第一版)


1930年,上万件清代“样式雷”建筑图档入藏中国国家图书馆等机构并得到研究,近30年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的相关研究更臻深入。清代皇家建筑包括都城、宫殿、园林、坛庙、陵寝、府邸、衙署乃至工厂等,夙由供役专门设计机构“样式房”的特聘建筑师即“样子匠”设计,自康熙廿五年(1686年)直到民国初年,曾有雷氏世家8代传人赓续皇家建筑设计,并长期职掌样式房,被世人誉为“样式雷”。据我校“样式雷”研究团队介绍,“样式雷”传人均能娴熟灵活地运用丰富多彩的图学语言,包括各种契合现代意义的投影及图层方法等,翔实表达其创作理念并指导施工,充分彰显了中国古代哲匠的非凡智慧。

1931年3月21日,原北洋政府官员、实业家朱启钤先生举办了一场“圆明园文献遗物展览”,展品大部分来自“样式雷”家族世代珍藏。次日,《大公报》天津版对展览进行了重点报道,引发了社会的关注。一年后,中国营造学社走遍中国22个省,对2000余个古代建筑进行科学调研,实现了由中国人自己写中国建筑学的夙愿。

我校建筑历史与理论研究所的起源可追溯至1942年沈理源和张鎛先生带领的北京中轴线建筑测绘组。1952年,我校建筑系成立,正式开设古建筑测绘课程。上世纪80年代,王其亨继承了古建筑测绘教学传统并不断拓展。1982年,王其亨回到天大攻读硕士研究生,在导师冯建逵的指导下,投入对清代皇家陵寝的研究。当他第一次来到清东陵,他用“目瞪口呆”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建筑和自然景观、建筑和建筑之间是如此和谐,在我学过的所有西方理论里竟然都没能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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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陵大红门向前看神功圣德碑


于是,王其亨赴北京图书馆善本部舆图组,查阅馆藏“样式雷”原始图档。面对数量庞大、杂乱无章、毫无条理的图档,他清醒地意识到,除非进行大规模的实物测绘和深入的文献研究,否则无法系统鉴别“样式雷”图档,更不用说对图档的研究利用。于是从那时起,王其亨便带领着一代又一代天大学子,一边进行实地测绘,一边进行文献研究,扎进了浩如烟海的“样式雷”图档中。

2004年,王其亨联合国家图书馆、故宫博物院、第一历史档案馆、清华大学等机构共同举办了“清代‘样式雷’建筑图档展”,2006年以后相继在法国、瑞士、德国、英国、新加坡等国推出了展览的外文版,在国内外引发了很大反响。2004年的展览也直接推动了2007年“中国清代‘样式雷’建筑图档”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名录》。“样式雷”图档作为人类智慧资源的不朽价值,在那一刻终于得到了世界的认同和尊重。2012年10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庆祝“世界记忆工程”20周年,精选了24个国家和地区最具典型性的世界记忆遗产项目,制成图版,在巴黎总部展出,其中代表中国的就是“样式雷”图档,这是唯一一个建筑图像资源。


重拾回:

中国建筑精神的荣耀

“我出门被汽车撞死都不后悔,因为(样式雷)这个图可以解读了。”王其亨一语惊人。他当时自己白天去测绘,晚上就在东陵、西陵抄档案,从1982年开始整理图一直到1987年,终于把陵寝图理出来、编成目了,一共复印了五套,其中一套给了国家图书馆,迈出了研究的第一步。

今年70多岁的王其亨,讲起话来中气十足,提起“样式雷”滔滔不绝,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去了解雷氏家族,了解中国古代建筑工匠的智慧,重拾中国建筑精神的荣耀。36年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带领团队对“样式雷”图档进行整理和解读。“样式雷”家族留下的资料数量庞大,且一张“样式雷”图上,经常没有明确信息,只能一张张地鉴定。王其亨及其团队整理、鉴识、判读出了一万多张“样式雷”图档,结合工程档案甚至能够清晰还原雷氏家族在相关建筑工程中每一天的工作细节和内容,其中耗费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心力和人力。他用一个字来概括这个团队,那就是“诚”,不仅是敬业,更是对自己事业的赤诚。

当年,王其亨得知国家图书馆有一批样式雷的珍贵资料,每天就带着一两顿饭,在图书馆里埋头查阅,从开馆坐到闭馆。建筑研究需要实地测绘,爬高山下地宫,条件很艰苦,而他全部身体力行。一件事,做了30多年,从早到晚、日日夜夜,为何不倦呢?王其亨说,就像有人喜欢热闹,喜欢和人聊天,他则是在心灵上同古人对话,为古人“号脉”、替古人“判案”,把自己投进去,就从不觉得寂寞。这样才能获得一种定力,不为外在的因素所干扰。王其亨带领建筑学院的师生们测绘相关古建筑,倾力投入“样式雷”的研究之中。正如他所说,他是把整个生命扑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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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王其亨教授(右五)

于北京故宫大高玄殿测绘现场


谈起与“样式雷”的渊源,王其亨说,他从小愿意自己独立思考,愿意刨根究底,之前是学结构的,从上研究生开始测绘,与“样式雷”结缘也是1982年底在清东陵、清西陵测绘后。“关于建筑设计和建筑理论,这在已有的研究成果中是盲区,当然我要全力以赴地投入。”王其亨说。王其亨及其团队从1985年开始系统测绘北京的园林,围绕“样式雷”图档的研究,其中仅园林图就有五六千件。“那么简陋的条件,我们继承和发扬天津大学的优势,自己策划、自己张罗、自己筹集经费,好几千位老师学生参与,工作量很大。到现在为止,除极个别的建筑外,像北海、太庙、天坛、沈阳故宫、清东陵、清西陵、明十三陵全部,北京的明清皇家建筑我们基本上全部测绘过了。今年嘉峪关已经测绘过了,我们希望接着测绘山海关、居庸关,一步步走向中亚、汉代的长城,这就是我们的计划。”王其亨说。“在测绘中,现代仪器设备是很先进,但机器替代不了的精度,所以很多时候还得爬房上梁。”王其亨介绍。每个房子都得画图,一个个尺寸挨个量,所有工作都有一个管理程序,他精心推敲、不断学习,在教学实践中不停摸索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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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王其亨教授(左一)

于河北易县清西陵测绘现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从上世纪80年代初到现在,王其亨和他的团队已经将整理的上万件“样式雷”图档的结论,或者补充,或者修改。“我们推出来的东西要上对祖宗下对后人,提供给更多人,让他们能够比较完整地去研究它。这也是一开始我们整理的初衷。”

做学问:

不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王其亨在我校给学生们讲授了30多年的古建筑和“样式雷”课程,本来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又被学校返聘回来,继续指导研究生、本科生的古建筑测绘。孔子云:“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在讲台上依然充满激情与活力。

“我经常跟学生讲,我们做研究,不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家里头有祖宗父母,学问也有祖宗父母,不是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我们要知道这个来处。”为了在整个人类文明进程中,准确定位中国古代建筑和文化,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坐标,王其亨一方面对现在很多轻易否定古人而盲目尊崇西方的现象感到担忧;另一方面,又鼓励学生们一定要学好外语,多走出国门去看看。这并非矛盾,开放的视野和宽阔的格局才是祖宗的大智慧,在比较之中才能更好地认识自己。

王其亨现在最大的心愿还在“样式雷”上。他希望能尽快把目前整理的成果系统出书发表,编辑成兼具可读性与知识性的内容,尽早向大众普及。他希望通过“样式雷”,向中国、向世界证明,中国古代建筑工匠不是只知搬运、没有思想的“蚂蚁”和“蜜蜂”,中国古代建筑更是有着大设计的大学问。他的另一个心愿就是带好一个能继承“样式雷”研究的团队。还有5000多件“样式雷”图档没有看过和整理,这是他最大的牵挂。“要把接力棒交给更年轻的人。” 央视录制节目的时候,他在后台对导演说:“谢谢你们给‘样式雷’做的这个大宣传。你们别突出我个人,这是众多前贤和整个团队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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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王其亨教授于甘肃嘉峪关测绘现场


人们常说,“一家‘样式雷’,半部古建史”。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解、学习甚至从事“样式雷”和中国古建筑研究。王其亨说,他要在更大的坐标里给“样式雷”找一个应得的位置,“‘样式雷’是属于中国、更是属于世界的璀璨记忆,应该获得全人类的承认和共享。我就是为了让世界知道中国建筑的价值。”“那您现在满足吗?”被问到这里,王其亨点点头、又摇摇头,露出了招牌式笑容,“我能做的有限,但是为了做这件事,我绝对是‘不知老之将至’。”

中央电视台的节目一经播出,随即引发了外界的广泛关注与讨论,每一位参与了节目录制或接触过古建筑的“天大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录制当天的每一个细节仍历历在目,这份油然而生的自豪感,点燃了我校建筑历史与理论研究所王其亨“样式雷”团队每个人渴望表达的热情:

“我们的责任就是把中国古代的设计理念运用于当下。相信在未来,我们可以做得更多更好。”

——建筑学院副教授 张凤梧

“中国古代建筑的设计精神,要因地制宜,要与环境对话,与建筑对话。”

——建筑学院教授 张龙

“研究‘样式雷’图档,不光是要甘坐冷板凳,还要走遍全国各地进行实地的测绘工作,这样的工作,我的老师和天津大学建筑学院的师生们,一如既往地做了近40年。”

——建筑学院副教授 杨菁

“现在我们中国大学的建筑教育体系,都是在西方话语权的背景下建立的,我们需要去还原中国传统建筑设计的真实地位,培养新时代我们的‘大国工匠’。”

——建筑学院副教授 朱蕾

“我们团队会继续秉持学术乃天下公器的信念,继续做好‘样式雷’研究,挖掘中国古代建筑的精神,并与我们的建筑设计教学相结合,培育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建筑师。”

——建筑学院副教授 何蓓洁

彭莉/编撰 建筑学院/图

(学生编辑 丁怡丹)